夜雨丨老高董氏包面
2023/1/10 来源:不详北京白癜风哪里医院好 http://pf.39.net/bdfyy/bdfzj/
董氏包面
老高
人到了一定年龄,就会出现过去的事情忘不了,眼下的事情记不住,小时候哪怕是一件看似很小很小的根本不在意的事情,其实已经在你后来的生命里刻骨铭心了。
那一年我不满9岁,十年动乱从城市搞到了我们农村。我们小的时候县下面设立有区公所,区公所再管辖若干个公社,现在叫乡镇。当时我的老家叫万朝公社,属于西沱区公所管辖,很边远的一个公社。那是一个极其寒冷的冬天,天下着好大好大的雪,凛冽的寒风打着尖厉的唿哨,风卷着雪花,狂暴地扫荡着山村,摇撼着屋后的那片竹林挲挲着响,像似人在哭泣。吃过早饭,我就跟着爸爸屁颠屁颠地去公社参加什么“革命委员会成立”大会。
庆祝活动安排在万朝小学的操场上,全公社的社员群众都必须参加,所以人很多,到处是红旗招展、锣鼓喧天,一些戴着袖章的中小学生神气十足,在人群里穿来梭去。大会其实就是新成立的“革命委员会”的头头们上台讲讲话,喊喊口号,然后县文工团表演几个节目。折腾了老半天,爸见我饿了,就带我走出人群,街上的人也很多,花花绿绿的东西,让小小的我无比好奇,小摊摊上什么东西都有,梳子、绳子、扣子、扇子、刷子、鞋带子、肥皂、缝补衣服的大针小针、各种颜色的圆滚线以及锄头、镰刀……感觉到过日子的东西,在这些小摊摊上都能找到。我东望望西张张,这摸摸那动动,爸爸紧紧地拉着我的手,生怕我走丢了。我们来到一个小馆子前,爸看了看,带我进去,我看见爸从荷包里拿出事先用白里显黄的白布包好的麦子称称,又从内衣荷包里掏了半天才掏出来几张皱巴巴的一分、两分钱的纸币给老板,买了一碗包面。那个时候一碗包面要二两麦子(或粮票)兑换外加一角三分钱。
过了一会儿,包面端过来了,爸爸把碗递到我面前,我不管包面烫不烫,就大吃起来,那香味太诱人了。爸看着我吃,我望了望他,夹一个喂到他嘴边,他说不饿,让我自己吃。好香啊,那是我第一次吃包面,比面条好吃,因为里面包得有肉沫子。吃完了,爸让我把汤喝了,我说吃饱了,不喝。正在我转身走的时候,我看见爸爸端起碗,把我剩下的汤全喝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哪是不饿,分明是没钱,要节约,在我的印象中,他从来没有进过馆子,哪怕是他到三十里地以外的坡口公社赶场,也舍不得进馆子吃点东西再赶三十里山路回家。
也就是那一次吃包面,刻下了我后来人生的味觉。那情、那景、那味,成为我儿时记忆里最深刻的一种味道,让我铭记了一辈子。后来,我慢慢长大,为了让我读最好的学校,爸妈送我读书的地方离家远了,回家的次数也少了,再没有和爸爸去吃包面的机会了。然而我对包面的留恋不仅没减,反倒与日俱增,越加想念。于童年而言,那是一种深刻于骨髓的味道,是一种我总想去拥有的味道,是一种难以忘记的味道。如今也逐渐有钱吃了,可再也找不到那个味了。现在的人都喜欢吃大包面,而且乱七糟八的还要放一些所谓的补品掺杂其中,吃起来让人啼笑皆非。儿时最爱吃的包面,几乎灭绝了。于是乎我每次下乡,几乎都不会吃当地安排的宾馆酒楼,既花钱还吃不饱,我会到处去寻找那个味。因为我始终相信,那情没了,那景没了,但那味应该还在。
有一次我去三峡库区云阳县调研,我无意中说到这事,接待我的张科长告诉我说他们云阳就有个吃包面的地方,很好吃,可以找到儿时的感觉。我迫不及待,那天晚上我们四个人就直奔那家包面店。我们从长江边上的假日酒店出发,过滨江公园,再从银海市场往上到云阳中学后门那条街,远远就看见霓虹灯闪烁着的几个大字“董氏包面”。
包面,在江浙沪一带叫馄饨,分大馄饨、小馄饨,其实都是馅料多少的差别;港澳一带叫云吞,因为馄饨的粤语发音和云吞很像,云吞的皮比馄饨的皮更有韧性,馄饨皮煮久会碎,而云吞皮里面放有鸡蛋和淀粉,不易煮破;成都叫抄手,也有点像水饺,只是形状是馄饨而已,皮子比馄饨、云吞都要硬。每个地方叫法不同,皮和馅料有些微差,没多大区别。我们重庆人很直接,就叫包面。因为包面是在包制时要将面皮的三头一左一右再一折回包好,故而“包面”。
这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店面,但很多人,看来生意还不错。我们还没进店门,热气夹杂着香味就扑面而来,店里面分别靠左右墙平行各摆放着三张小条桌,每桌可以坐四人。中间则是一个狭小的过道,往里是一个很小的收银台,一个阿姨正坐在那里包包面,见我们去了,脸上露出会意的笑容,只见她用一根筷子轻轻一点,就把剁得细碎的一点儿肉馅刮进了面皮,一左卷一右卷再按一下皮边,就将面皮裹成包面。她那娴熟的动作好快,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包了一筲箕包面。客人有说有笑地走进店里,大声地向老板吆喝:“煮二两包面!”听到这样的声音,我总是很兴奋,就像是在帮我喊一样。
阿姨一边熟练地包包面,一边问:“你们几个人?坐里面还是外面?”。我们看了一下里面,人家都坐满了,根本没有位子了。我们只好说:“四个人,就在外面吧!”这时,一男人麻利地拿来一张像似我们平时用来喝茶的低矮折叠式小方桌,摆放了四个儿童凳子。街上,柔和的霓虹灯光洒落在小桌子上,几只鸟儿还没有休息,在头顶上的树枝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一阵微风拂过,枝头上仅有的几片落叶摇摇欲坠,但还是坚强的在瘦弱的树枝上不肯落入大地的怀抱。我们就坐在摇曳的树枝下,四个人刚好围成一圈。我们每人点了一碗清汤包面,一人一个“江小白”。
点好面,就只管等着,有的在吃了,有的和我们一样还在等。但不管是吃的还是等的,脸上都是无比的灿烂。就只这一碗包面,对于有些人来说,也许是为了赶走一身疲惫,抑或是饱饱肚子,而对于像我这种人来说,则是在寻找一生的记忆,给我平淡的后半生带来一点儿时的滋味。我正想着,老板端出来四碗热气腾腾的包面,我们开始包面下酒吃喝。刚吃一口就感觉出了那个味,的确不错,皮薄肉嫩馅少,爽滑鲜香,入口留香,我吃得满头大汗,一碗清汤包面不够,再来一碗麻辣鲜香味的,和着二两“江小白”下肚,回味无穷,荡气回肠!几十年来,我为了寻找这个味道,吃了很多地方,都没能找到儿时的记忆,唯独这家董氏包面,一下子勾起了我的回忆我的乡愁,味道独特,这是我自打那年在万朝街上吃包面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包面。
据说董氏包面乃百年经典、三代传承、三峡小吃、秘制麻辣,其制作有很多讲究。首先是新鲜猪肉要肥三瘦七比例,先用刀宰细,再用刀背捶茸去筋,刴烂成泥和着鸡蛋清、少许盐搅拌均匀,使其有粘性。把面粉再加清水调匀,揉和成面团,再用擀面棒擀成纸一样薄的面片,切成四指见方的包面皮备用。陷、皮准备妥当后,用筷子粘一点,将馅心包入皮中,对叠成三角形,再把左右角向中间叠起粘合,全是手工活,有的人包得快,有的人包得慢,包得快的可达每分钟包三十个,包好后放在筲箕里散凉着,等候客人的到来直接下锅。
佐料是根据每个人的口味轻重在肉汤碗里放入少许盐、猪油、姜汁、蒜汁、花椒面、胡椒面、味精,掺入适量煮包面的面水,然后将其煮熟包面捞入碗中就可以。我记忆中那难忘的包面,吃起来是一种享受,回味起来是一种念想。碗里一个个包面像一朵朵小花,被莴笋尖或豌豆苗或小白菜衬托着,非常好看。皮薄像纸一样,包面的馅虽然很少,但特别鲜美,更重要的是汤调得格外鲜,端起碗来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以至于那些关于包面的故事,也会随着热气腾腾的清香味不断浮现。
伴我一生念想的包面,我痴迷的味道陪伴我走过了童年、少年、青年、壮年时代,现在当我回想起来,那些味道何尝不是爸妈汗水的味道,何尝不是爸妈对儿女爱的味道,也是一直流淌在我骨髓里的家的味道。
一路走来,直到流水落花春也去了,我才明白爸妈的不易。我也知道,现在才幡然醒悟已经显得苍白无力了,但这也是我目前唯独能够意识的了,我想我会秉承爸妈的爱,给儿子也留下一些味道,一些他会喜欢的味道,一些我的爱的味道。
董氏包面,儿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