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的进藏之路用三只眼看世界
2023/1/10 来源:不详年1月,我从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军医大学毕业。我以选择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为骄傲——23岁的我填了3个志愿:西藏军区,西藏军区,西藏军区。
我在西藏10年,留下了生命中最美好的年华。许多同学战友至今像兄弟姐妹一样亲切。但我今天更想描述的,是给我印象最深的那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进藏之路……
图为作者张芸
满怀壮志的女大学毕业生
第一次进藏
“二呀么二郎山呀高呀么高万丈,解放军,铁打的汉,下决心,坚如钢,要把那公路修到那西藏……”这是一支我很小的时候就听妈妈常唱的歌。二郎山!公路!西藏!这些只有在歌中才知道的词,没想到在大学毕业的那一年,突然全部变成了现实,我们一行10来个人踏着18军的脚步进藏了。
记得那是年大雪纷飞的冬季,校长涂通今将军亲自送我们到车站。从此开始了我生命中最难忘的进藏之路。
从成都到昌都,川藏公路多公里。进藏坐汽车要走7-10天。我们从西安出发到西藏军区驻川办事处第二招待所报到,可那里还没有人知道有学生分来的消息。等了许多天后才有了指示,让我们到昌都报到。而进藏的车很少,要排队等一个月。我们急了,一股革命的劲头让我们坚决要求尽早到工作岗位参加工作,绝不在成都空耗光阴。领导说,如果一定要早走,只有坐汽车团的大卡车。“除了新兵入藏坐卡车,没人会坐卡车进藏,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西藏的老兵们这么说。可我们这些军校学员正年轻气盛,哪里懂得什么叫高原!很快我们就如愿以偿,获准坐某汽车团某连的卡车进藏。出发那天是年1月29日,我们分坐在两辆卡车上面开始了进藏之路。
进藏!坐上行李堆,同学们一阵兴奋。虽然有皮帽皮衣皮靴和比一般军队更厚的棉衣,但第一天走在四川境内已经很冷,大家挤坐一起热热闹闹,有时唱唱歌有时打打牌,居然其乐融融。
作者和一起进藏的同学
晚上到了四川盆地的边沿小城雅安。宁静的小镇十分古朴,让我头一次感受了南国气息,觉得很有风味。平常我就有写日记的习惯,即使是那样寒冷缺氧的环境,依然挡不住我写日记的热情。于是一支钢笔一个小日记本,成为我进藏之路的亲密伴侣。
1月29日(第一天)
到雅安,5:30左右。上午11:30开车。冷极了,正是寒流,现在下雪了。中午(其实已经是下午了)在邛崃吃了饭,现在不饿。赶快睡觉。我们搭的车队一共7辆车,已经坏了两辆,不知明天能否赶上来。按正常行程,明天该翻二郎山了。
1月30日(第二天)
因为等后面的坏车,休息一天。
1月31日(第三天)
到康定。过二郎山。好一片雪山景色!第一次见到这么高的大雪山,海拔多米,我们的车队像在云雾中飞一样,四面山上全是一片银白色,山上长的密密的茅草也全是雪白雪白的。云彩飘着,公路上全是冰。停车休息时,一辆车险些自己滑下去。大家一起把它推住了。一位司机问:“小鬼,怕不怕?”我们说:“一点也不!”
顺利翻过二郎山,山这边,一点雪也没有。过了山就是泸定桥,看见了铁索。到康定已是晚上了。很冷。一人一个被。还下雪了,又湿又冷。
作者进藏过泸定桥时留影
我记得很清楚,真正的西藏是从第三天让我们开了眼界。出了雅安,路就愈走愈荒凉了,二郎山是高原的开始,而且是拔地而起,险峻异常。在向阳的一面,夏天还可以没有雪,但也只是半个山腰,爬到一定高度就是冰和雪了,而阴面的山则是终年积雪。我们选择的是冬天入藏,可想而知那冰雪世界更会是怎样的一种景象了。随着海拔的迅速升高,一片奇异的冰山雪景出现在眼前。我们被真正的雪山迷住了,挂着冰凌的山和树像无数盛开的奇美的花朵和万种千姿百态的精灵扑面而来。可惜40多年前我们没有照相机也没有照相的奢望,至今没有留下一张二郎山奇美的照片。当然,二郎山才多米高,后面接踵而来的都是米、米以上的山,二郎山又有点小巫见大巫了。但是后面的山因为太高,寸草不生了,反而失去了二郎山的冷艳和美丽。进藏的车翻过二郎山到康定以后,接踵而来的将是愈来愈高的山,愈来愈险的盘山路。
2月1日(第四天)
雅江。
是个很漂亮的新兵站。四面是大山,修得又干净又整齐。
今天过了米的山,但不像二郎山那么多雪。现在也有多米高,高山反应很明显:走几步路都喘、全体都头疼、食欲下降、气喘、心率/分。
但这里特暖和,和成都一样,气候不错。
如果说,二郎山以险著称的话,其后的山则是以既高又险迎接着每一位看望他的客人。山是越爬越高,进藏的新奇感被越来越明显的缺氧感、越来越彻骨的寒冷冲击着。就这样,漫漫十年的第一次进藏路从二郎山开始,之后是巴塘、理塘……这是以后10年我再也没有重复走过的一条路——不是真正的康藏公路,比之更靠南。这条路的风光秀美出奇,既有高原的辽阔,又有一处处绿草铺地密林小屋的江南风貌。由于我们搭乘的是军车,怕出问题,连长每天早早收车住进兵站,每每停车住下,太阳还老高。静静站在新造的兵站房前,我会被这一片刚刚开垦的处女高原的幽静深邃的美所震惊而忘记了离家已千里万里的忧伤。
路程在继续,我的笔也在继续。它真实地记录下我一生中第一次进藏之路的历程以及切身的感受,无论是欢愉还是痛苦。
2月2日(第五天)
到理塘。56+80=公里。
从昨天起已经是新公路的新兵站,修得挺漂亮,很干净。今天我们一个人一张床,我们4个人一间屋,实在是满足了。
高原上的太阳和北京就是不一样,这几天整日是蓝天烈日,一丝云彩也没有。
车跑一路,晒一路太阳,暖和极了,不像内地冬天的阳光没有热力。看别人脸都晒红了,我还不行,还是老样子,就我怪。人家都说我晒不出颜色,可也是,没办法。
高山反应越来越厉害,走几步路喘半天。停车休息时连那些最爱跳下车去的男同学也坐着不动了。头疼得厉害,而且嗡嗡响。不过我们都很乐观,用不了几天就会适应的。我完全相信我的适应能力。
从昨天起,越来越多地见到当地的藏民了,因不会藏语,我们临时想起《北京的金山上》那首歌的结尾“巴扎嘿”一词,所以时常会热情地大喊“巴扎嘿——”向他们打招呼。
理塘兵站海拔米,太高了!
晚上吃的牛肉面,是耗牛肉的,难吃,面也煮不熟,吃完胃疼了半天。
一些男生跑出去玩,藏民拉住他们去聊天了,很热情,看来这些看似很鲁莽的藏族同胞是很好客的。
2月3日(第六天)
巴塘。海拔多米,地势低多了,感到心满意足地舒服。
今天算是和藏族同胞认真地接触了一下,他们其实和我们一样,善良、好客、对远方的客人充满了好奇,而且基本上都会汉话,真出乎意料。
上午碰到3个骑着马的人。开始我们有点紧张,他们带着枪,挂着匕首,不知是什么人。停车时他们追上来了,我们和他们一交谈,原来是去县里开会的干部,大家送给他们3个纪念章,有一个嫌小,拍了阳阳一下,想要大的,吓了阳阳一大跳。我们把他们的藏刀要来欣赏了半天,真漂亮,一定买几把。中午休息的地方就有卖的,5块钱一把,银鞘。想去买,结果一位刚来自昌都出去休假的小护士说昌都有的是,就没买。
中午休息的兵站许多藏民在背米,我们和他们聊天,那些藏族妇女见了我们这些“金珠玛米”还害羞得厉害,后来熟了我们让他们给唱歌跳舞,出乎意料的精彩!她们的嗓子好极了,跳舞也比我们跳的藏舞强得多。
2月4日(第七天)
珠卡。多米。有点不舒服,发冷,晚上十六团又来了,两人一床被,睡得难受极了。快点到昌都吧!真急人。
金沙江大桥很漂亮。
巴塘金沙江大桥
2月5日(第八天)
左贡。多米。明天要5点起来赶路,怕晚了进昌都会碰上子弹(武斗还没完全平息)。又是两人一床被。
感冒了嗓子疼得冒烟,一夜没睡喷嚏连天,可能是气候太干了。
明天就到昌都了,高兴得不行。
我们乘坐的军用卡车不同于地方车,地方车的司机一般都是技术娴熟的老司机,可以尽情跑路,一般6-7天就可以到达昌都。而汽车团大多是新兵刚会开车,由连长带队每天走固定的路程,经常停车休息,早早就找个兵站住下以避免疲劳驾车出事故。这样我们足足走了9天。也就是说,在那个冬季,在敞篷大卡车上呼吸着稀薄的氧气,我们在大雪山中整整冻了9天。
历尽了艰辛,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新鲜的兴奋与现实的郁闷交织在一起,我拿起笔记下了第一个昌都印象以及自己当时的心情。
2月6日(第九天)
到达了西藏第二大城市——昌都。怎么来形容这个城市呢?
开始,我们越过的是“郊区”。一座座工厂,修得很漂亮。突然两根大木头横在路上——“不准通行,停车检查”。好大的派性!又跑了一阵,又是一道关卡——挂着白底黑字的牌子“来犯者全歼自带棺材”。几位英雄背着枪向我们耀武扬威地晃了一阵。我根本连看他们一眼的精力都没有,算什么呢?内地的形势都什么样了啊,怎么还在武斗?你们落后了不知几年了,还自以为了不起似的。我们的司机气得骂他们“土匪”。好长的一段路都是郊区,真不得了,这么长的郊区!
终于“进城“了!
一条尘土飞扬的路,我们沿着这条路巡视了整个昌都城。房子有新盖的汉族式的新房,也有藏族式的小房,坡上一堆,坡下一簇,我没法总结出它的概貌来。街上时而有些藏民新奇地望着我们,骑着马过街的也有,但多数是兵。
车子一直开到司令部。问了半天,没人知道让我们干什么。还是先住兵站。
心情不大好。想不到来到这么个地方,电报都打不出去。妈妈、于好勇该急坏了。信呢,信也寄不出去,因为武斗,外面的信也来不了。我怎么办哪,我一个人在这里,好像断绝了和任何人的关系!
好在正好有个人要出去,赶忙写了两封信,让她带出去。
2月7日(第十天)
副司令员来看我们了!今天格外高兴,总算有人管了,总算知道该干些什么了……
当时司令员告诉我们,4个女生到75医院当护士,男生去当兵,支左(后来派性变成叛变,一位男同学就牺牲在平叛的战斗中,这是后话。在这里向他致敬)。
医院,所以当时很高兴,真好。给妈妈和好勇又写了信。
作者在75医院门口澜沧江边
第二天,75医院来了一辆大客车,是来分区运粮食的,司务长和几位战士把我们4位女生拉到堆得像山一样的面粉袋子上面,运到了75医院。
车子停在75医院的院子里,据后来我的科主任伍运坤(她当时应是40多岁,可是己被我们亲昵地喊做伍老太)讲,她们从医生办公室的窗子里在观望我们这些新来的大学生,她当时惊叹道“好年轻哇!”旁边一位医生意味深长地说:“你来的时候还不是一样年轻?”是的,这句话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这就是我们,建设西藏的一代又一代。
一个满怀壮志的23岁的女大学毕业生、军校学员,就这样开始了献身边疆的茫茫生涯。
年8月27日,作者和同学及于好勇(前排右一)在75医院门口澜沧江边
难忘
西藏西藏,两年一趟。10年的西藏生活,其间回京生了两个儿子,出藏到四川接了一次新兵,算来我打了6个来回。12次的漫漫雪山路,让我得以看到了罕见的奇峰异景,也让我经历了难以想象的困苦和惊险,一切都终生难忘。直到今日,“进藏”常常在梦中伴我到天亮。在这里,我只想讲年进藏的故事。也许因为是我进藏12次来回中最惊险的一次吧,至今历历在目。
夜困二郎山
记忆深刻的是在二郎山遭遇的塌方,那是年夏季,我回京休假后,进藏时已经怀有近4个月的身孕。为了安全,丈夫随我进藏,并请好了假要在西藏等待我一同返回北京休产假。本是一件很浪漫的事,但是我的小儿子却在我的腹中和我经历了一次让我终生难忘的风险。
车从成都出发,第一天还好,一马平川。记得到雅安时,我还闹着要吃猪大肠,好勇是从来不吃动物内脏的,看他皱着眉头不敢呼吸地给我端来一盘炒猪肠而自己连忙跑到另一个饭馆吃面条的样子,心里一阵好笑。唉,都是二明惹的祸呀,真没办法!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可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从雅安开车出发,就要翻二郎山了。8月的天气,山下还是暖融融的,心情还不错。车刚爬到半山腰,突然看到前面的车已经排成了一条龙。一打听,原来前面塌方了。荒山野岭,除了前面有一个道口外,可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成百上千的车堵到了山崖上。我们上山的车都在靠山崖的一边,从窗子看出去,山下很陡,长满了各种灌木和植物,再下面是一条淙淙的大河。对塌方,西藏的司机们已经见怪不惊了,旅客们也尽量保持镇静,大家仨一堆俩一伙,耐心等待着。
谁知车停了快一天,路仍旧没有修好。后面来的车已经排得不见了尽头,人们一般习惯了到兵站吃饭,备的干粮很少。饥饿开始袭击这只庞大的守候大军。前面那个小小的道口,只有2-3个护路工人,此刻都在忙着修复塌方的路段。饿得无可奈何的人们却请求他们给点饭吃,这可难为了二郎山的修道工。小小的房间,只有一个做饭的锅,粮食呢,也就够他们吃几天,菜就更别提了。几个四川工人,生活并不富裕,山上买菜又不方便,能有多少菜呢!只有一瓶子辣酱,让人们垂涎欲滴。
然而道班的工人还是竭尽全力热情地招待饥饿的人群。他们让一位工人回来,一锅又一锅地闷着米饭,每每一锅出来,就被一抢而空。先到的人还可以抢到一点辣酱拌着饭吃下去,后面的人就没那么幸运了,只能吃白米饭了,再后来呢,连白米饭也没有了,道班的米没了。偏偏是我总是饿,可能主要是肚子里的二明饿吧。整整一天水米不沾,一般人也够呛,何况我有近4个月的身孕?好勇为了让我和二明有口饭吃,从人堆里抢出一点米饭,还好有一点辣酱就着,被我狼吞虎咽地吃了,从此就再也没有可以吃的东西了。
临近天黑,眼看今天是走不了了,人们忍着饥饿安静地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准备过夜。这时好勇突然想起我们的行李里有一只他给我做的煤油炉,小得只够煮一碗面条,原是准备我一个人在西藏用的。于是他爬上车顶找出小炉子,找出给我带的挂面,居然做出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从道班讨到一点盐放进去,我吃得香甜极了!好勇只看着我吃,说他不饿,天知道他怎么会不饿!二明啊,你可知道,你在妈妈肚里时,爸爸就是你我的保护神!
夜晚的二郎山一片寂静。我们乘坐的这辆客车是那种有一个大鼻子的老式嘎斯车,也就能坐20来人。夜深了,人们沉沉睡去。由于肚子大,我坐着睡很不舒服,还没有睡踏实,突然听到很远的地方传来了四川口音的呼救声:“救命哪!救命哪!”声音很细微,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喊了一阵后,人们都醒了。我一直在猜测,是谁呢?那个车上的人怎么不管她呢?还是要生孩子找不到医生?我接生行吗?还是在学校实习时学的呢,工作后干的不是妇产科,还会吗?向车外望去一片漆黑,连个手电筒的光亮都没有。
到底发生什么了?猛然,我们车上一个5-6岁的女孩儿哇的一声哭了:“妈妈!我妈妈!”“你妈妈?你妈妈怎么了?”大家顿时紧张了起来。“我妈妈刚才下车带我哥哥去小便,哥哥回来了,妈妈没有回来!”你哥哥呢?“他在睡觉!”啊,原来男孩子已经回来又睡着了,那妈妈这么久还没有回来,很有可能出事了!大家立刻找出手电筒奔出车门四外狂喊:“你在哪里?你怎么了?”微细的声音又从远处传来:“我在山沟里……我摔下来了……”天哪!她一定是在孩子方便后自己也方便一下,而右侧车箱外紧靠着的就是峡谷,她一定是站不稳栽下去了。于是男同胞们开始了紧急营救。
司机首当其冲,腰里系了绳子爬下了坡,人们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一片漆黑中,山谷的下面就是汹涌的大川,她可千万别跌到水里啊!很久,司机终于背回了一个几近昏迷的人,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她抬到车上,她只是趴在那里饮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自告奋勇上前去给她看一看跌坏了哪里,结果手脚都没有伤到,只是吓坏了,一个劲儿地哭。想想,所有的人都后怕,幸亏她下去有树挡住,否则跌入水中后果不敢想啊!这是一位带着两个孩子去西藏看望丈夫的“军属”。
一夜惊魂,终于盼来了清晨。太阳出来的时候,路总算修好了,车辆可以通行了。一车人活跃起来,终于可以上路了!
然而我的好心情没有能维持多久。我开始不住地呕吐,止不住地呕吐,每隔3-5分钟一次,没有可吐的就干呕,好勇拿着小盆子给我接着,后来吐得已经有血丝。直吐得天旋地转,直吐得满车的人都担心不已,司机更是害怕,几次停车让我休息。然而休息无济于事,再开车,再吐。这天晚上住的是一个海拔还不算高的兵站。我早早就上床休息了,希望明天可以恢复。谁知刚睡着就被一阵剧烈的呕吐惊醒,同室的女伴慌忙跑到男宿舍叫来了好勇。就这样,在那个高原上的夜晚,我们坐在院子里,看着满天星斗熬到天亮。
命悬甘孜
年的这次进藏的确是一次生命的考验。上路后的第三天,我在车上仍然呕吐不止。看着我惨白的脸色,司机满面愁容。谁知可怕的事又来了。车子在米的高度抛锚了。好勇和一群小伙子去推车的时候,我和其他的乘客坐在山上的石头上等待。由于寒冷和缺氧,大家嘴唇都是乌的。好勇怕我吐,找出一个几乎冻了冰的硬苹果让我啃着等他。很久,车子仍纹丝未动。只见好勇蹒跚着走回来,说司机让他带我向山下走,下降一米是一米,氧气就会多一些,走过去不远就是兵站了。
这一天的终点站是甘孜。司机是位有经验的师傅,他跑得够快,一定是为了把我早点送到75医院,一切就平安了。但我的情况一点不见好转,呕吐让我筋疲力尽,好勇也慌了神。幸亏司机师傅知道甘孜有一个军医院。他建议我先去那里休息治疗几天再走,我和好勇无可奈何地同意了。
刚刚地震了的甘孜,人们都在帐篷里住。医院的医生护士们热情接待了我们,但没有帐蓬可住,一座2层的病房楼,只有我和好勇两个住在一楼靠门的一间屋子里,别无他人。晚上楼里静得出奇,楼外面,地震后的天气却十分反常,几乎每天晚上雷电大作。可以听得见山上有枪声,据医生们讲是一种驱散乌云的子弹。
医院!我永远不会忘记你!虽然你规模不大,虽然你地震后面目全非,虽然当时你只有我这么一个住院病人,虽然你们与我仅仅是陌路相逢的战友!至今让我遗憾的是我没有记住你们任何一位医生护士的名字,但我永远忘不了你给了我生命的力量!记得住院第二天,我上下嘴唇起满了大疱疹,以致嘴也张不开,饭也吃不进,一味昏睡。为了让我吃点顺口的饭菜,医生护士们回到自己的帐蓬里给我煮面条,他们绝大多数都是四川人,做得一手漂亮的四川麻辣面,放上一点他们自己种的豌豆苗,他们称碗豆尖,真是好吃极了!护士把面条一点一点塞进我肿痛的嘴缝里,终于为我唤回了生机,恢复了体力,保住了我经得起折腾的二儿子。一周后,我和好勇搭了一辆过路的卡车,走了两天到达了昌都。
10年西藏之路,10年坎坷的经历,在我的身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艰难与苦涩伴随着我的锦绣年华,也给予了我许多美好与神奇,令我终身难忘。
作者:张芸,北京丰盛学校高64届毕业生。年就读于解放军第四军医大学军医系,年毕业后在解放军西藏昌都陆军75医院工作。年北医院进修神经内科;医院组建脑血管病房;年北京卫生干部进修学院学中医;年任西城区卫生局科教科副科长;医院业务副院长;-医院院长:-年任北京市卫生局国际贷款卫生7项目办公室负责人。年退休。
来源:一壁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