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思享我为豌豆狂
2022/10/25 来源:不详作者:张秀云
来源:《品读》年第4期
小时候,被果园覆盖的黄淮海平原上的故乡,鲜有种豌豆者,我第一次见到豌豆,已经有十几岁了。彼时在怀远上学,周末喜欢远远地跑到淮河大堤上,坐在那儿看白亮亮的淮河水,看河那边连绵的涂山,脚边的河堤上,就是大片大片的豌豆田。初夏的风袅袅地吹着,把柳条儿打在肩膀上,晴光将河水照得白银闪闪,一朵一朵淡紫色的豌豆花弥漫在青绿的叶片间,像一只只翩翩起舞的小蝴蝶。与此同时,一只只白的黄的蝴蝶儿,也翩翩地舞在花丛里,教你难辨哪儿是花,哪儿是蝶。摘下一个豌豆角儿剥开,圆圆的豆粒儿翡翠般绿油油的,放嘴里嚼一嚼,嫩嫩的,满口的微甜与清芬。接下来没几天,学校的食堂里就会有嫩豌豆出现,鸡蛋炒青豌豆,肉沫炒青豌豆,师傅勺子一抖,那些绿珠子倒在白米饭上。炒熟的青豌豆沙沙的面面的,浸了肉汁或者鸡蛋的香,滋味更好。
生命进入主妇时代,每年豌豆上市的季节,我都会一次一次地买回家,做当年吃过的那两道菜,或者,就单单地用盐水煮了当零食吃。周末,盘坐在沙发上看戏曲频道,一边用勺子搲着碧绿的豌豆粒往嘴里送,一边听张火丁用那略带沙哑的嗓音唱《春闺梦》——“去时陌上花如锦,今日楼头柳又青……”只看她身形一转,抖起的水袖往外一抛,留给你一个含恨的背影。咀嚼着沙沙糯糯的青豌豆,入神地听着看着,思绪便迷蒙了,当年翩飞在大堤上的真真假假的蝴蝶,以及那微风里河水的气息,在京剧的丝弦鼓点里重现眼前。
迷上豌豆,不知是否因为它清新的清芬的味道,不知是否因为一闪而过的青春记忆。爱屋及乌地连带着,我也喜欢炒豌豆尖豌豆苗。春末夏初,运粮公园的桥头上,常有一个老妪挎一篮子豌豆尖卖,一把一把用青草绳系着,嫩嫩的叶子,还带着细细的卷须,买回家洗一洗,斩成段,拍点白蒜瓣做一个小炒,鲜嫩可口得紧。用它烧汤也好,打散两个鸡蛋扑在汤里,黄黄绿绿的一碗,喝起来清清爽爽。豌豆荚嫩的时候也可以当菜,大火炝一下,略微翻翻就熟,吃起来脆脆的,余味里有淡淡的清甜。
像发豆芽一样发一盘子豌豆苗,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豌豆老熟后就变黄了,抓两把坚硬的黄豌豆在盆里泡上一夜,捞出来置于小筐里,小筐坐在浅盘中,把泡发了的豌豆粒均匀地撒在筐底,用湿布盖上,每天早晚给它喷水,一个星期下来,一簇簇齐整整的小苗就发出来了,翠生生的。用剪刀剪下来,切点通红的小米辣,热油爆炒,端上餐桌,数箸挥舞,转瞬间便只剩下辣椒段了。尤其是冬日飞雪漫卷之时,那碧油油的豌豆苗,既做得盆景,又做得菜肴,是灵魂和胃的双重慰藉。
在夏日,豌豆最相宜的吃法,是做凉粉。超市里买一包豌豆面,入水搅成糊,锅中加水烧开,面糊水慢慢地搅拌着倒进开水里,熬一会儿收收水汽,倒出来冷却一下,就是一块晶莹剔透的豌豆凉粉了。切成小块,浇上生抽、醋、辣椒油和蒜泥调的料汁,吸溜溜一碗下肚,胃里的那个满足啊,真是无可言喻。如果你喜欢冷食,放冰箱里凉一会儿再吃,滑滑的凉冰冰的,再消暑不过。步行街那家豌豆凉粉摊,喜欢把凉粉刮成细条,配一把黄瓜丝,再配点擀碎的油炸花生米,料汁一浇,惹得摊前每每排老长的队。
我的故乡当年少有种豌豆者,但田野里不乏野豌豆。野豌豆的茎细细弱弱,触须攀扶着麦苗努力探出头去,从麦田里秀出来。你老远就能看见它,是因为花朵太醒目,鲜亮的紫,一朵朵钟管状的小花密密排成刷子形状,好看得很。我小时候割草,只要看见野豌豆花,一定要摘到手。这花开过也结果实,像豌豆一样青青的圆圆的,只不过太袖珍,比绿豆粒还要小些,剥开细长的绿角子,把豆粒放进嘴里,也和嫩豌豆一样的清芬。
多年以后,在图书馆翻一本植物图谱,才发现这被我们叫做哨子花的野豌豆,原来就是《诗经》里的薇,“采薇采薇,薇已作止”“涉彼南山,言采其薇”,也是“长歌怀采薇”之薇。当年,发誓不食周粟的伯夷和叔齐在首阳山上采薇而食,最后饥饿而死。我怀疑,是因为首阳山上野豌豆太少,不然,豌豆苗可食,豌豆籽可食,豌豆的全株都可以充饥,如果够多,也不致不能活命吧。如果二人再有点植物学才华,把野豌豆培育繁殖,不食周粟也应该可以活下去吧?
为了满足对豌豆的热爱,每年我都要存储许多嫩豌豆。十几块钱买半麻袋回来,每天晚上坐在那儿,一边听京戏一边剥壳,剥够一小盆籽粒,洗干净,倒开水里焯一下,为了保持它青绿的色泽,开水里可以放一点盐和小苏打粉,焯好控水晾凉,分成小袋装好,放冰箱里冷冻起来,想念它时,就拿出一袋来,炒肉末,炒鸡蛋,像当年在学校里一样,把它浇在白米饭上,吃着吃着,带着淮河水气息的杨柳风,就从时光深处飘过来了。
原标题:《豌豆青,豌豆黄》
编辑:滕朝阳柳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