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读诗经采薇雨雪霏霏,行路迟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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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窗外雨夹雪，白茫茫一片。早上去办事，未带伞具，雨雪纷纷落下，沾湿衣裳，就算是现代畅达的交通，雨雪之下，给人寒冷泥泞焦躁之感。江南冬景，尚不像北方那么萧条，树叶落尽，但是杨柳在这样冷湿的风雪里，垂头耷叶，反而更有种破败冷瑟感。车行缓慢，路上淹留持久，也让心情晦暗。

这样的天气，往往让人想到一句成语，雨雪霏霏。

继而联想到诗经著名的诗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实际这句诗，流传了几千年，仍旧具有冬天景色和情感互相震动的魅力。

让我们看看原诗采薇是怎么写的，写的是什么事，什么情感。

首先《诗经》的选取年代，是周朝春秋时孔子采集民间诗歌，编撰的一部最早的诗歌总集。那么周朝历史上享国年，此时已经有了文字，官方的文字多刻录在金属鼎器和龟甲之上，随着文化交流的发展，在竹子和木头上记录书写，开始流行，到了孔子所在的时代，竹简木简成为书写载体，思想文化有了记录而爆发，有了百家争鸣的繁荣。

孔子采编民间的歌谣就是这一阶段，从周朝的历史来讲，已经存在几百年，而这些民歌说表达的上限，基本在周朝早期。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靡室靡家，猃狁之故。

不遑启居，猃狁之故。"诗经《采薇》第一章。

薇，现在多用于蔷薇，甚至是外国女性名字的翻译，但实际在古代，它就是野豌豆。这种野豌豆苗，在北方蔓生于天山，阿尔泰山地区的草原，是良好的牧草，其嫩叶嫩芽难和果实，人也可以食用，被称为救荒草。

周朝已经有很成熟的水稻农业种植，但为什么还有人采集薇草呢？

只有两种可能，第一，这个地方贫瘠，农业歉收，第二，遭遇灾荒。

那么这首诗的第一章，其实已经点出了采薇的缘由。

野豌豆呀野豌豆，豌豆苗茁壮在生长。

说要回去呀，说要回家了，一年已经到了尽头。

那么周朝的岁暮是农历十月，而农历十月，正是北方草场，蔓生野豌豆并结果的时期。

我不能回到家乡安居乐业，是因为有北方外来的野蛮人侵略。

我不能回到家乡安静的生活，是因为要和北方的部落打仗。

那么这里可以看到是戍守北方的士兵，在艰苦的环境下，采集野生的豌豆，来作粮食。

十月胡天即飞雪，在这样严酷的环境下，南方来的士兵，采集野生植物充饥。我不能回家，是因为这里在打仗，我不能回家，是因为战事不休。

《周礼·地官》就记载：国中凡身高7尺以上，60岁以下的男子都在被征集之列。家中男丁数目多者，一人为正卒，其余为羡卒。每家都要抽丁当兵，这是义务。

但是这当兵，并没有年限，打仗打赢了，回家种田，打输了继续打。

现在的历史资料缺失，没有明确的周朝和北方部落打仗是在哪一年，哪一个时段。但是历史上分明有周朝“　　西有昆夷之患，北有玁狁之难”。按照北方游牧民族骚扰中原的历史传统，这战争总在断断续续，且没有了断。

好在人民知道国难是因为外来侵略，所以将这一切归之于“猃狁之故。”是这些人，让我们常年有家难回。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

曰归曰归，心亦忧止。

忧心烈烈，载饥载渴。

我戍未定，靡使归聘。”诗经《采薇》二章

采集野豌豆啊，采集野豌豆，那豌豆苗何其茂盛柔软，随风俯仰。

我想回家啊，我想回家，心像豌豆苗一样忧伤摇摆。

我的心情忧伤忧患，我的身体饥寒干渴。

我的战士生涯，前途未定，我怎么能够回家呢？

这是被征戍者的被动和忧患。这里迥异家乡家园，只有无边的荒草和寒雪，在这里，忍受严寒，靠野菜充饥，甚至大家都如此。

在战争的间歇里，要去和要回的地方都不由自己决定。

归期未知，生死未知，只知道故乡，眼前回不去。

“采薇采薇，薇亦刚止。

曰归曰归，岁亦阳止。

王事靡盬，不遑启处。

忧心孔疚，我行不来。“诗经《采薇》三章

那野豌豆在自然的原野上自在生长，先柔韧，而后变得粗壮。

那日复一日的采集薇草，薇草都老了呀。

说是想回家，岁月也到了十月的末期。

那战争的事情如此复杂，没有办法安定。

我的内心忧心如焚烧，我回不去呀。

“彼尔维何，维常之华。

彼路斯何，君子之车。

戎车既驾，四牡业业。

岂敢定居，一月三捷。”诗经《采薇》（四章）

那最繁茂的花，是棠棣之花，那最美的车是贵族的座驾。

他们穿着棠棣花的衣裳，驾着有四匹马的战车。

他们哪里停得下来，一个月三次大捷，还要乘胜追击。

“驾彼四牡，四牡骙骙。

君子所依，小人所腓。

四牡翼翼，象弭鱼服。

岂不日戒，猃狁孔棘。”诗经《采薇》（五章）

他们驾着四匹马的战车，战车战马威武。

那贵族们依靠骏马，为那些小人敌人忌惮。

那四匹马恭顺在主人后面，主人穿的严肃整齐。

大家持着兵器列阵，因为敌人随时就会到来。

这两章是写的在军营中整肃，贵族将军好战心切，炫耀武功，看起来好是豪华气派，阵仗十足。

但是这场仗大胜了没有？

这里没有说。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诗经《采薇》（六章）

然后歌声跳转，进入了另外的场景。这是走在回乡的路上。

从前我离开的时候，是杨柳依依的春天，或者还是自己的青春。

而现在我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上雨雪霏霏，寒冷泥泞。

那道路是那样的泥泞漫长，而戍守边境苦寒的感觉依然在，一路上没有吃的，饥饿干渴。

我的心情如此伤悲，没有人知道，我的悲哀。

这里不仅有常年戍守，年华老去的岁月之感，更含着另外一种悲凉，就是这场战争，他不属于胜利方。当然也可能没有胜利方。

凯旋归来是有奖赏的，而他却是饥寒交迫，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经历够了边关雨雪，战场厮杀，见证了战争和死亡，他迫切想回到家乡，但是回家的路，也像一场战争，他疲劳，消耗，悲哀。

因为还有更漫长的生活。家乡也是风雪啊。这风雪是自然的，也自然有常年战争带来的萧条，无复当时杨柳依依的勃然浪漫。

从结尾再看那些贵族战马仪仗的描写，分外觉得讽刺。那些好大喜功的将军们，也许有的早已经战死，又或者有的还在率领士兵迎战。

但是作为士兵的他，早已经疲劳不堪。

这首诗细读起来，相当恢宏。有北方的草原，有战争，有艰苦的戍守，有趾高气扬的贵族，有战马，有大捷，但是却是一个周朝普通士兵困于征戍的视角，真实寒苦，思念家乡。

这是诗歌史上难得的一种真实而立体的普通人的经历。在冬天缺少粮食的草原和北方，在雨雪霏霏的回乡路上，他是谁家的儿子，谁的父亲，这种饥寒交迫的感觉，从战场延续到归家路上，或者他会毙于一场风雪，而心向故乡。

这首诗有着悲剧美，但同时又有着传统东方文化的坚韧和精神内核，生存，思念，家园。

雨雪霏霏在窗外。那些归人，像穿越风雪的燕子飞在回家的路上。

因为那里，杨柳依依，有着精神上的皈依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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