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豆苗专栏丨背负咬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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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春

文/背负

春分前后，收到母亲的快递。一个小纸箱里，装了满满一箱野菜，那野菜有一个有趣的名字——猪鼻孔。叶深红带绿，茎白而细长，将茎叶清洗干净，直接佐料凉拌，立觉清新爽口。猪鼻孔味酸，且有淡淡清香，不喜之人，闻亦不闻，但爱这酸口的却大有人在，尤其是那些“未见过世面”的城里人，专挑野味儿食，故上海的菜市，可卖到12元一斤，且只能吃到大棚里种的，酸味儿就弱了不少。山中却不同，大自然赋予它广阔的空间，任其漫山遍野地生长。想吃了，带上镰刀和提篮，随处都能撅一篮子。

正好从一副节气图中，看到“咬春”这个词，甚觉对味。按照节气，立春时吃春饼或白萝卜，称为“咬春”，我不以为然。若城里也有一座山，山上长满了猪鼻孔，亦或其他什么别的野菜，城里人咬春还会吃春饼或白萝卜么？再者说，城里的春，较山中来的要晚，按照母亲撅菜的速度，以及途中快递的时效，从山中到上海至少经过一周，春分前后能吃到山中的猪鼻孔，才算是真的咬春了。

当天的午餐，一定少不了猪鼻孔。我抓了一把反复淘洗，直到根部的淤泥全部洗尽，再一根一根地将根上的须去掉，放在一个玻璃器皿中撒上一些盐巴、辣椒油、麻油、酱油、醋，再放少许蒜末拌匀。母亲特别交代，拌匀后，将其静置十分钟，会更加入味。若按照我个人的食量，一盘猪鼻孔加一碗米饭，便能够解决问题。但毕竟是“咬春”这样一个盛大的日子，似乎还该来点肉食。便取出母亲寄来的香肠，切片、装盘，在米饭上加一层隔层，将香肠放在其中，待其自然蒸熟。母亲也问我，是否想吃阆中的特产——张飞牛肉，不知为何，我听不得别人提牛肉二字，每提及，便总想起牛贩子将水管插入牛的鼻孔往里灌水，牛的身子撑得鼓起来，痛苦的流下眼泪的场景，这肉恐怕我一辈子不会再吃。我甚至也想，假如我是牛，定也逃不过被水管插入鼻孔灌水的命运，那真是生不如死。人们若真想吃我的肉，要么是在我死后，要么一刀给个痛快才好。

山里到处是宝，但人们并不稀罕。如今上了上海的餐桌，却被当作奇珍。今天这顿饭，算是真正的光盘行动，直到吃完最后一口米饭，才惊觉肚子已撑得吓人。不仅我吃，我还与朋友们分享，很多人没吃过，向我打听什么味儿？我想一想，确实描述不出，便以一种坚定地语气说：大山的味道。大山什么味儿，想必来人也不知道，但那种深山幽谷的感觉，定不陌生。所以，个个都以一种神圣而庄严的感情接过去，仿佛接过野菜，就是对山的崇敬。就这样，一纸箱野菜，东一点西一点，最后所剩无几。

母亲进山撅猪鼻孔，是费了心思的。我在多篇文章里写过她，但都没有好话。大致也没有特别不孝的内容，但对她信奉鬼神，弄得孩子不敢进屋；以及对她只会种空心菜，而颇有微词。我与她说：同样是一块地，别人能种出黄瓜、茄子、西红柿、菜瓜……而我家的地里，只能看到一大片的空心菜，你是否用心种了呢？她忍不住笑，说自己只会种空心菜，又方便又省事，只要往一块空地上插上幼苗，即便你不管它死活，它也能自己长得喜人。我若有所悟地一拍脑门：听听吧！你种菜就跟养人一样，若不是我与这空心菜一样，省事、命大，岂能活着长大？她笑得就更大声了。但说来奇怪，即便现在什么蔬菜瓜果都有，我依然不太热衷，平日里还是吃空心菜的时间多。

小时候，我有两件最爱做的事：一是春天去田坎边撅猪鼻孔，二是初夏去麦地拔草。但这两件事都只能在做完作业，并背诵完文章后，随母亲的喜怒和恩赐下进行。春天，我独自一人，身着粗布小衫，晃晃悠悠地来到田地间，装模作样地用镰刀这啄啄，那掏掏；初夏，我提篮去麦田间拔草，一边拔草一边闻着麦田的香气，仿佛这是一种享受。这两者都与我读书一样，看着像那么回事，但并没有什么成果。仔细想来，我确不是一块会撅菜的料，但就是那么几回啄啄掏掏，却令我记住了泥土与野菜。直到现在，30年过去了，我依然记得手指触碰到泥土时的感觉，那种浑厚的，略带潮湿的土地，就是我对生我养我的土地最深的记忆。

如此，猪鼻孔便成了一种情怀。或是童年的记忆；或是出生的佐证；总之，有些记忆，是隐藏在岁月深处的，这一咬，便在记忆的深海里泛出了浪花。

作者简介：

背负（原名：刘小春），作家，妇联执委，上海浦东新区益行公益文化交流中心理事长，书袋子负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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